Lotus In Wonderland: Anime系列之一: 世界的崩壞與重生

剛開始看Anime的時候, 常常覺得日本, 尤其是東京這個城市, 真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不僅是異形和吸血鬼的匯集之地, 各種機器人怪獸大戰的舞台, 高樓倒塌、城市爆炸, 更是十齣裡有五齣就會出現的情景. 就算回到沒有高科技的江戶時代, 也好像隨時有被鬼怪吞噬,

或被瘋狂武士一刀砍下頭顱的危險.

看多以後才發覺到, Anime好像特別喜歡用世界毀滅、人類滅亡做為主題. 就像好萊塢災難片一樣, 在這個時候總有某個英雄(或英雌)冒出頭來, 不管是自願還是迫不得已, 總會設法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力挽狂瀾.

然而不同於好萊塢片, 動畫中的英雄英雌們, 不總是能夠成功地拯救世界, 甚至發現造成毀滅的罪魁禍首, 不是別人, 而是他們自己, 或是他們所代表的人類. 這一方面充份表現了日本式的悲劇美學, 一方面顯示出極為宿命的世界觀. 就像希臘神話中的伊底帕斯一樣, 越是為了遠離禍端所做的努力, 越是把世界帶往毀滅的終點.

世界末日的動畫, 十之八九是科幻類型, 包裹在高科技影象之中的, 卻是 “命中注定” 這種非常古老的思想, 相當有趣. 不過想想, 受日本動畫影響至深的電影Matrix 不也是這樣嗎?

世界毀滅了, 化作一片荒蕪的廢墟, 然後呢?

西方的故事大多以人為主, 如果連人都滅絕了, 就沒什麼好繼續說的, 而Anime往往有不同的邏輯. 在許多Anime中, 人類的滅絕, 就像數億年前的恐龍一樣, 只是世界演化的過程. 從這個角度來看(人類)世界的崩壞, 就有了不同的意義.

這種 “輪迴” 或 “演化” 的概念, 可以在好多齣Anime 裡看到, 世界因人類消失而重頭來過, 或者是進化到另一個新的階段. 觀眾在震驚於世界崩壞之餘, 得以用更廣的視角去看整個故事的設定, 也因此超越了劇中角色的生死存亡, 感受到一股提升的力量.

(看了好幾齣類似的情節, 有時也忍不住會想, 不知這種 “重新再來” 的劇情設計, 是不是受到電腦遊戲的影響? )

這類題材的動畫, 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有

Fullmetal Alchemist (鋼之鍊金術師)
Lain – Serial Experiment
Last Exile (最後流亡)
Metropolis
Now And Then, Here And There (今、そこにいる僕)
Otogi Zoshi (お伽草子)
Paranoia Agent (妄想代理人)
Rahxephon (翼神世音)
The Place Promised In Our Early Days (雲のむこう、約束の場所)
Texhnolyze (機魂末世錄)
Wolf’s Rain (狼雨)
Yukikaze (戰鬥妖精雪風)

在這其中, 末世的風格最為強烈, 最令我難以忘懷的是Texhnolyze. 下面是對Texhnolyze簡單的介紹.

<Texhnolyze>

類別：科幻動畫
製作 : 富士電視台
動畫製作: Madhouse Production
導演 : 浜崎博嗣 (Hiroshi Hamasaki)
原案角色設計：安倍吉俊 (Yoshitaka Abe)
官方網站：http://www.texhnolyzedvd.com/

Texhnolyze的故事發生在地底的未來城市Lukuss (流九洲), 由於可用的資源, 包括陽光空氣都被高高在上的另一個階級所控制, 城裡的人們在陰暗混亂又沒有希望的生活中, 只有使用暴力自相爭鬥以求生存.

Lukuss被幾個團體所瓜分, 包括檯面上統治城市的黑社會, 勞動者所組成的工會, 一群好勇鬥狠的年輕人, 居住在偏遠山中虔誠宿命的宗教團體, 還有一個被稱作Class的神秘組織.

那時候, 一種被稱為Texhnolyze的科技結合機械和神經系統, 可把人類的肢體換成無堅不摧的機械手腳. 然而Lucuss的人們對Texhnolyze有兩種極端意見, 有些人不惜把手腳砍下來換裝這種新玩意, 有些人覺得那是腐蝕人心靈魂的邪惡工具. 剛裝上Texhnolyze 的人都會有一段極為痛苦的適應期, 不僅僅手腳不聽使喚, 就連視覺聽覺等感官都會受到影響.

直到有一天, 某個不知從何來的男人闖入了Lukuss, 讓好不容易形成的微妙平衡瀕臨崩潰的邊緣. 而另一個生活在Lukuss底層的年輕拳擊手, 也因緣際會碰到了具有預知能力的女孩 “蘭” (Ran), 從此捲入了紛爭的核心…

以下會透露部份情節…

整部影片的畫風非常陰沉, 色調暗到如果不把螢幕調到最亮就看不清楚的程度, 劇情更可用晦澀緩慢來形容, 因此大部份的人在看了一二集後大概就會打退堂鼓了. 但是如果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 就會慢慢被拉入劇情, 感受到那種末世的瘋狂錯亂, 以及人們在絕望無助之中, 拼命想找到一條出路的心情.

影片的後半段, 觀眾將隨主角到達 “上面” 的世界, 視野也由血腥的幫派鬥爭提升到另一個層次. “上面” 的世界的確如人們想像中的光明和平, 但是就某種意義上說卻是個更恐怖的地方. 何者為天堂, 何者為地獄, 有時真的很難判斷.

到了最終, 觀眾才驀然發現Texhnolyze所代表的, 不僅僅是機械的義肢而已, 人們集體在有如地獄的Lukuss中痛苦掙扎, 只是為了一個目的: 逃離徹底滅絕的命運, 形成新的物種在地球上繼續生存.

然而要做到這點, 就得擺脫掉生為人類的自尊自覺, 有些人欣然接受, 有些人則誓死不從. 這痛苦而漫長的 "進化" 過程, 和主角失去了血肉的肢體, 逐漸適應機械手臂的經歷互相呼應, 是我覺得影片中最隱晦, 也是最成功的地方

看著Texhnolyze, 很像走入Philip K. Dick 的科幻小說裡冰冷混亂的世界. 這裡沒有無辜的好人, 每個人都善惡兼具, 讓人不知要認同誰才好. 劇中角色經常面無表情, 連說話都缺乏抑揚頓挫. 我想是導演刻意製造出的疏離感, 也是相當大膽的嘗試. 如果觀眾能對影片有所感動, 也決不是靠灑狗血或美麗可愛的主角所達成的.

大部份的動畫, 就算主題再怎麼黑暗, 也會安排一些輕鬆的橋段, 這部戲則從頭到尾都沉重地讓人透不過氣來, 是我至今所看過最令人沮喪的影片之一 (包括電影與動畫在內) .

但是如果不介意這樣的題材, Texhnolyze非常值得喜好科幻的人一試. 它毫不矯飾地把很多事在眼前攤開, 逼迫觀者一一去思索: 理性與非理性, 善意與邪惡, 機會與宿命, 優勝劣敗與物種演化, 以及最終的主題: Humanity.

順便一提, 本劇的主題曲, 包括片頭 Guardian Angel和片尾曲 “月之詩”, 都蠻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