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us In Wonderland: 江南印象(三) 甪直

“去古鎮嗎? 五塊錢就好了. ” 漢子拉著車, 鍥而不捨地跟在我們身後. 這是一輛老舊的三輪車, 生滿鐵鏽而笨重的車身, 後面的拖車可乘坐二人, 鮮豔的藍色塑膠布撐起了車蓬, 上面全都是灰塵.

甪直(甪字讀音為路)是友人推薦的江南水鄉, 離蘇州大約四十五分鐘車程. 友人說, 比起這幾年名氣響亮的周庄木瀆或同里, 甪直更加 “原汁原味”些. 放眼望去, 這裡果然和古雅繁榮的蘇州街景極為不同, 灰撲撲的大街上有不少挑扁擔的, 賣水果的, 還有許多蹲坐在地上等車的人.

我們貌似堅決, 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老遠來到這個江南古鎮, 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卻又不情願接受這樣的強迫推銷. 但是沒想到江南的冬天這麼冷, 我們的決心很快就在凜冽的寒風中用盡, 終於在猶豫間上了黃包車.

要去的地方並不遠, 但是有一點兒坡度, 看來不甚強健的中年漢子使勁踩著腳踏車, 踩不動了, 就索性下來用手用力拉. 我在黃包車中坐立不安, 正想乾脆下車步行之際, 拉車的人開口搭訕了: “你們要去的景點可是要收門票的, 一張票六十塊錢. ”

“喔.” 以這裡的消費水平而言, 六十塊的確不便宜, 但是大老遠來, 總不能因此就打道回府.

“我可以把車從小路拉過去, 那條路是本地人走的, 不用收門票. 你們說怎麼樣? ” 他停頓了一下. “只要四十塊錢. ”

原來是這樣, 用五塊錢的便宜車資換來賺四十塊錢的機會, 小魚釣大魚, 做的還是無本生意. “謝謝, 不了. ” 我本能地說.

漢子沉默了一會兒, 決定教導一下這二個不知好歹的外地人: “你算算, 一張票六十, 二張票就一百二, 省下的錢吃一頓好飯, 不是挺好? ” 見我們沒有作聲, 漢子又重覆了一遍.

我猶豫著, 的確想讓辛苦營生的漢子賺這四十塊錢, 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我算術再差, 也知道四十元和一百二十元的差別. 然而在這個國家裡, 所有的事情都有後門可走, 所有的價格都可以一殺再殺, 讓我老定不下心來, 擔心什麼時候成了冤大頭, 同時又害怕自己變得動不動就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 說真的, 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身邊的同伴說話了: “我們買門票花的錢用來維持古鎮的繁榮, 這樣一來, 你們才有生意好做啊. ”

漢子不再開口, 從背後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是自尊心被自以為清高的外地人刺傷了? 還是嘲笑這世上有這麼笨的人, 寧可花三倍的價錢去買那徒具形式的門票? 然而我也不知道, 如果自己口袋裡沒有了可以任意割捨的一百二十元, 是不是還能輕輕鬆鬆說出這番義正辭嚴的話來?

坡頂到了, 漢子逕自跳上腳踏車的座椅, 踩著車子從緩坡上滑下, 古鎮的入口已經不遠了. 我們掏出五塊錢人民幣交給漢子, 順便問能不能為他和黃包車照張像. 他點點頭, 擺出個僵硬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