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中的詩句
每次從台灣回到紐約, 想到明亮乾淨的台北捷運, 就非常不能適應.紐約地鐵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 老舊髒亂是出名的, 我就有多次在無人月台上觀看肥碩鼠輩四處亂竄的可怕經驗. 不下雨的時候, 烏七抹黑的鐵軌上也總是積著水, 水上還漂浮著垃圾. 服務更是糟糕, 不僅經常改變路線或整線停駛, 而且往往只在月台上貼張小告示, 看不看得見則是乘客自己的事情. 有時走進車廂才聽見含糊不清的廣播, 等到弄清楚 “這輛車不停某某站” 的時候, 已經來不及衝出車門了.
在繁忙的下班時間裡, 如果發現車廂內只有小貓兩三隻, 先別高興得太早, 左右瞧瞧, 八成有流浪漢在其中做著好夢, 身上的臭味則瀰漫全車, 讓人們寧可擠到別處車廂去也不願待在這裡. 除了流浪漢, 地鐵裡三教九流都有, 乞討的, 賣唱的, 賣盜版DVD的, 耍雜技的. 還曾經看過一個頭戴高帽身穿披風的魔術師, 在眾乘客眼前變出一隻小白兔, 當場獲得滿堂彩和不少小費. 一般的乘客則面無表情, 不是看書看報就是玩IPOD或手機 (對不起, 絕大部分時間都收不到訊號). 如果實在無聊, 車內又沒有美女帥哥可供觀賞的時候, 就只好盯著車廂內的廣告. 但是車廂廣告大多乏善可陳, 保證看不到一分鐘就會開始昏昏欲睡.
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吧, 在語言學校招生, 專打離婚官司, 還有陽萎心理治療的海報間, 我竟然看到一首詩. 不記得究竟是哪一首了, 只記得海報的設計很雅致, 就像垃圾堆裡開放著一朵芬芳的小花. 自從那次以後, 每次走進地鐵, 就會下意識去尋找同系列的海報, 看到了, 就像找著寶藏一樣高興不已.
(點擊左圖可放大)這系列的詩選被稱為 “Poetry In Motion”, 是大都會捷運局(MTA)和Poetry Society of America 合作的結果, 據說已經有十年的歷史了, 常常讓我這個從來沒讀過英詩的人覺得耳目一新. 去年回台灣, 在台北捷運上也看到類似的做法, 令人驚喜.
找了兩首我比較喜歡的, 順手翻譯一下. 如有謬誤請不吝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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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ittle Tooth -- Thomas Lux
Your baby grows a tooth, then two,
And four, and five, then she wants some meat
Directly from the bone. It’s all
Over: she’ll learn some words, she’ll fall
In love with cretins, dolts, a sweet
Talker on his way to jail. And you,
Your wife, get old, flyblown, and rue
Nothing. You did, you loved, your feet
Are sour. It’s dusk. Your daughter’s tall
[一顆小牙齒]
你的寶貝長了一顆牙齒, 然後二顆
四顆, 五顆, 然後她想嚐嚐肉的滋味
直接從骨頭上啃下來的肉. 一切都
完了: 她將學著說話, 然後和那些
呆子, 笨蛋, 等著入獄的花言巧語者墜入情網. 而你,
你的妻子, 漸漸老朽, 無所遺憾
你做過, 愛過, 你的兩腿
酸痛. 是黃昏了. 你的女兒看起來 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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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Tell Me The Truth About Love – W.H Auden
When it comes, will it come without warning
Just as I’m picking my nose?
Will it knock on my door in the morning
Or tread in the bus on my toes?
Will it come like a change in the weather?
Will its greeting be courteous or rough?
Will it alter my life altogether?
O tell me the truth about love.
[告訴我愛情的真相]
當它來臨的時候, 會不會毫無警訊
就在我挖鼻孔的時候?
會不會一早來敲響我的大門
還是在公車上踩痛我腳趾?
會不會像天氣變化一樣突然?
它對我的招呼, 是客氣還是莽撞?
是否就此顛覆我的人生?
噢告訴我愛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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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擁擠的地鐵上讀詩, 最大的樂趣是常常能與詩作立即印證. 對面是懷抱幼兒的年輕媽媽, 隔壁是佝僂落魄的老者. 不遠處倚著車門的中學生, 正悄悄偷覷坐在你右邊的美女. 就算是流浪漢骯髒的面孔, 在詩的想像世界中, 也彷彿充滿了滄桑與故事.
這些詩, 讓我忙亂無聊的通勤過程, 一下子變得鮮活起來.
也許真正的Poetry In Motion, 並不是貼在看板上的那些詩句, 而是眼前活生生, 各式各樣的人們. 而這大概就是萬事挑剔的紐約客, 能夠在這擁擠混亂的城市中生活下去的主要樂趣吧?
紐約市捷運局 Poetry In Motion 網站
Comments
好可愛 好可愛
真的像是生活中綻放了一朵小花呢
Posted by: pony | May 10, 2007 01:03 AM
剛才發現海報的那張圖連結有誤,已更正.
按這裡
Posted by: lotuslee | May 12, 2007 12:46 AM
這篇文真讚
也許你該試著投稿回國
賺點小稿費
然後再貼出來
Posted by: 篤子 | May 14, 2007 09:38 PM
>>也許你該試著投稿
>>賺點小稿費
別誇我了,你自己才該做這樣的事呢.
Posted by: lotuslee | May 15, 2007 04:30 AM
東京的地鐵也是乾淨有秩序，跟台北捷運不同之處在於有時刻表，除非有意外，都是準時開車。不過地上沒有畫隊伍線，大家也不怎麼排隊，通常不會硬插在別人面前就是了。
有一次在一班頗空的車上，看到一男子用牙線一個個地清理牙縫，沒想到在東京會看到這樣的光景，很吃驚。
Posted by: hayashi | May 17, 2007 10:30 AM
台北公車以前就有詩文比賽囉
十五年前左右吧
我還收集了很多做成書籤的公車詩文比賽作品XD
Posted by: 聚水藏風 | May 17, 2007 11:08 AM
>>地上沒有畫隊伍線
在台北搭捷運最高興的是大家都好好排隊,想起小時候擠公車的情形,終於相信公德心是可以培養出來的.
>>看到一男子用牙線一個個地清理牙縫
想起來蠻噁心的,牙縫中的殘渣就丟地上嗎?
>>台北公車以前就有詩文比賽
真的嗎? 可惜我好像錯過了.
Posted by: lotuslee | May 17, 2007 08:16 PM
lotuslee
題材的關係
我寫的我自己不知要投去哪裡
所以隨緣再看看
不過你的題材是聯合報或中國時報都會喜歡的
文路也很類同
Posted by: 篤子 | May 17, 2007 09:55 PM
不知是我的心境改變還是妳
最近看你的東西感覺不一樣
很沉潛
很優美
有種昇華的美感
很有文學味
Posted by: 篤子 | May 17, 2007 09:57 PM
>>不知是我的心境改變還是妳
大概是我吧.最近沒怎麼打電動,連動畫也看得少了... :-)
Posted by: lotuslee | May 17, 2007 10:31 PM
呵呵
lotus 講的好像是 無絲竹之亂耳 無案牘之勞形一樣 哈
我也想像 LOTUS 的人跟文一樣沉潛
Posted by: 聚水藏風 | May 18, 2007 10:35 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