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us In Wonderland: Both Sides Now

當她出現在舞台上的時候, 我著實嚇了一跳.

對於Judy Collins的印象, 還停留在家裡那張老唱片的封面: 長長的頭髮, 清澄如湖水的美目, 一臉認真中帶點夢幻的表情, 就算以今天的標準來看, 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氣質美女.

身背吉他走上舞台的這個人, 穿著鑲亮片的白色絲質洋裝, 頭髮挽成一個蓬鬆的髮髻, 雖然脊背挺直步履輕快, 但是臉上的皺紋和滿頭銀髮, 明明就是個老太太的樣子.

“七十歲了, 變老是理所當然的嘛. ” 說不出是驚訝還是失望的感覺過去以後, 才發現她的個子相當高, 神采奕奕, 並沒有傋僂的老態. 雖然掩不住眼角的皺紋, 但是有一雙炯炯有神, 非常年輕的眼睛.

上台說了幾句開場白, Judy就自彈自唱起來, 是那首耳熟能詳的 “Both Sides Now”. 這首歌為同為歌手的Joni Mitchell 所作, 不過第一張唱片是Judy 所錄製.

演出場地是位於紐約上東城高級旅館的咖啡廳, 場地很小, 大概只能容納一百人左右. 舞台上放了一台鋼琴, 周圍則是一張張小餐桌, 觀眾一邊啜飲著美酒或咖啡, 一邊欣賞表演, 很有老式 Cabaret 的感覺. 除了打在舞台和牆壁的燈光外, 整個咖啡廳都很黑, 最特別的是咖啡廳的壁畫, 光影中一群鄉村庶民在四壁唱歌跳舞, 清淡流動的畫風近似Chagall.

Judy唱一段, 說一段, 懷念她的父親, 還有六十年代那群民歌手的逸事, 她說話的聲音宏亮有力, 爽朗健談, 不時會開個小玩笑引出觀眾們的笑聲. 演唱的歌曲包括Beatles 的Penny Lane和When I am 64, 許多觀眾都能朗朗上口, 她也不斷鼓勵大家一起開口唱, 讓整個演出有種同樂會的感覺, 然而懷舊的氣氛濃厚得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畢竟不是那個世代的人.

Judy Collins歌聲的特色是清亮純淨, 高亢而充滿力度, 最適合在廣場上唱Amazing Grace那樣的歌曲. 雖然對聲音的控制不如從前, 驚人的是她還保有那樣的音質, 唱高音或長音也並無吃力顫抖的現象. 對於自己不曾衰老的美麗聲音, 她開玩笑地說: “這都要感謝我的跑步機. ”

Judy Collins唱紅了許多人寫的歌, 包括Joni Mitchell, Leonard Cohen, Stephen Sondheim等等, 但是這次演出讓我印象比較深刻的, 是幾首她自己所作的曲子. 其中 “The Blizzard” 就是一首很美的曲子, 敘述在暴風雪的夜裡, 被拋棄的女人在餐廳裡遇見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歌曲中她唱道

Then I knew that I would get over you, knew you could leave me
But you'd never break me.

於是我知道我終將恢復, 你可以離開我
但是永遠不能將我擊垮

在優美的鋼琴旋律中, 這歌詞彷彿就是她自身的寫照.

Judy Collins曾經酗酒, 患有憂鬱症和厭食症, 更經歷獨子自殺身亡的重大打擊. 然而我那天所看到的, 是一位熱情開朗, 充滿活力, 從悲劇中重新站起來的歌手. 她每年到處演出, 經常參加各種慈善及反戰活動, 也曾擔任聯合國兒童基金會 (UNICEF)大使, 並寫書幫助有自殺傾向和遭受親人自殺打擊的人們.

“年紀大了, 有名有利, 何必還那麼辛苦? ” 也許不少人會這麼覺得, 但是我非常尊敬這樣的人. 後來才知道, 每首歌結束, 某位站在我們桌旁拍手拍得最大聲的男士, 就是三十年一路陪她走來的夫婿.

最後的壓軸是 Stephen Sondheim 的 “Send In The Clowns”. 這首歌有許多人唱過, 但在我心中的最佳詮釋, 正是Judy Collins的版本. 也許因為在唱片上聽了太多遍, 現場聽反而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演出結束後環顧左右, 週遭的人年紀都不小了. 這場演出加上用餐的費用並不低, 大部分的觀眾, 應該是出得起也願意花錢, 想藉著歌聲重溫自己年少輕狂的人吧? 在那個60年代的春天, 這些人是否也曾經蜂擁到金門大橋, 或是躺在中央公園的草坪上, 和其他的嬉皮們雙手高舉一齊大喊

Peace Love

然而我怎麼樣也沒法把那樣的景象, 和眼前的衣香鬢影西裝革履連在一起. 就如同這場表演的第一首歌曲 “Both Sides Now”所說的一樣:

I've looked at life from both sides now,
From win and lose, and still somehow
It's life's illusions i recall.
I really don't know life at all.

得與失, 青春與衰老, 一個世代的開始與結束, 我的確在這裡看到了人生的兩面.

曾經年輕一頭直髮的Judy, 你現在所看到的, 是人生的哪一個面相呢?

Judy Collins網站
 Judy Collins 演唱的 Send In The Clowns
Judy Collins 演唱 Both Sides Now 的影片
 Both Sides Now 完整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