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us In Wonderland: Tanglewood

租了兩天車，度過了個忙碌的周末。頭一天是在Tanglewood度過。

Tanglewood是波士頓交響樂團(Boston Symphony Orchestra簡稱BSO)夏季的表演場地，位於麻薩諸塞州西邊，離波士頓大約二個半小時車程的小鎮。音樂節始於1936年，由當時BSO的指揮Sergi Koussevitzky所創，是美國東岸古典音樂的重鎮。

相較於許多輕快短小的夏日音樂節，Tanglewood的節目質量並重，表演多元化，除古典音樂外，也包括流行爵士等等，每年吸引超過三十萬的愛樂者前往。

久聞Tanglewood的大名，但從來沒有去過。其一是離紐約市有點遠（三小時），其二是有點貴。貴的並非音樂會的票價，而是住宿。有一年臨時起意想去，結果在音樂季期間，連汽車旅館都飆到二百多美元一晚，讓我們當場傻眼。

如果不是因為要送朋友來，大概是不會考慮到這兒度假的。以前在波士頓學聲樂的朋友老遠從台灣到這個小鎮，目的是想和老師見一面。她說：「老師在電話裡說她的健康狀況不太好，所以趁還能見面的時候趕快來。」

我們到的時候，朋友的老師正在指導合唱團。那是位滿頭白髮的老太太，傋僂著背，讓人難以想像她是在大都會歌劇院唱過許多要角的著名女高音。然而當她以細弱的聲音說話時，合唱團每個成員都聚精會神地聆聽，不時發出會心的笑聲。

旁邊的黑板上寫著：「Eye before the ear, Ear before the voice」開口前聆聽他人，聆聽前注意觀察，仔細想想，不僅是合唱，做人處世何嘗不也是如此呢。

練習結束，朋友上前跟老師說話，但是很快就回來了。「老師年紀大了，剛才說的以前都講過好多次了。」朋友笑的很開心，雖然跑了老遠的路來看老師，一共只講了幾分鐘的話，八十八歲的老師就得拄著助行器趕回去教課了。

看著當年勇氣十足，半途轉行跑去學音樂的朋友，我似乎有點了解她的勇氣是從哪兒來的了。

這天的節目是Brahms的Ein deutsches requiem(德意志安魂曲)，早上合唱團的彩排可以參觀，晚上才是正式的演出。

佔地廣達二百多英畝的Tanglewood，被森林和湖泊圍繞。和一般的音樂廳不同，Tanglewood主要的演出場地只能稱之為「音樂棚」。剛開始時完全是室外演出，後來才募款建造一個讓大家遮雨的地方。由於預算有限(十萬美元)，建築師抗議說：「如果不增加預算，就只能搭個棚子了」沒想到這個半開放的「棚子」，竟然音響效果極佳，一直使用到現在。

音樂會的票價從十八元到九十元，二十七元就可以坐在棚子裡，但是大部分人寧可買最便宜的「草地票」，自備躺椅涼蓆美酒佳餚，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欣賞世界級的音樂演出。音樂會八點半開始，六點多就有不少人佔地野餐了，大概因為地處偏遠加上要收費，並不像紐約中央公園那樣擠到水洩不通，可以安閒自在的躺在草地上，音響效果又好，一點也不輸於「棚內」的享受。

我們買的是棚子裡的座位，總覺得一面聽安魂曲的時候，一面大吃大喝有點奇怪。

以前也聽過德意志安魂曲的唱片，但是不懂德文，沒有特別的感覺。但這次節目單上有德英對照的歌詞，才發現這首曲子不但音樂優美，辭意也發人深省。

比起令人震懾恐懼的Mozart安魂曲，出世超塵的Faure安魂曲，Brahms安魂曲的頭一句就是「哀傷的人是受到祝福的；因為他們將會得到安慰．」，詞曲都非常溫柔，撫慰人心。

獨唱的德國男中音Matthias Goerne和韓裔女高音Hei-Kyung Hong(洪惠英)聲音都很美。尤其是男中音緩緩唱出人生苦短，榮華功業都將隨生命而結束，是我所聽過最為充滿感情而溫柔的男聲。

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情：音樂會中途停頓的時候，定音鼓卻還響個不停，疑惑之間，才發現那隆隆的聲音是打雷。這樣的「自然音響」，只有在開放的演奏空間才能體驗得到啊。

演出結束，走出被燈火照得通明的音樂棚，外面早已天黑了，草地上的聽眾紛紛收拾東西。腦子裡還轉著剛才安魂曲裡的歌詞：「Denn alles Fleisch, es ist wie Gras. 肉身如草，人的榮耀如草上之花。草兒枯萎，花朵也隨之凋零墜落。」

涼風吹來，音樂節的熱鬧輝煌，也隨著離去群眾的背影，隱入無盡的黑夜之中。

Tanglewood 音樂節

德意志安魂曲